Tuesday, November 9, 2010

電腦摧毀中國文字

(轉載自CUP magazine 2010年11月號)


            很久以前,中國人用不上電腦,因為大部分中國人不懂英文。其實這現象在全世界的非英語國家也是一樣,一些文字可以用字母輸入鍵盤的國家較易克服這困難,因為他們的文字打字機早已有不同版本,只要稍為改變一下電腦用的ASCIIAmerican Standard Code for Information Interchange,美國資訊交換標準代碼)便迎刃而解,但中文、日文和韓文等是屬於象形(hieroglyphic )文字,比較複雜,尤以中文,輸入困難很多。
            大概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筆者首次見到由中文大學的駱秀章教授研發的中文輸入鍵盤,可惜後來推廣不力,未能成功打入市場。1983年台灣國立交通大學亦有一套試驗漢字鍵盤,亦不成功。原因明顯不過,因為鍵盤太大太貴,雖然當時的電腦亦很貴,但依然是「妹仔大過主人婆」。試想想,漢字有數以萬計,電腦鍵盤不可能為每一個漢字而造一個按鍵,因此,我們需要為漢字編輸入碼(檢索出漢字的代碼) ,用數個鍵來輸入一個漢字。
1981年中國國家標準局發布《資訊交換用漢字編碼字元集基本集》GB2312-80以來,三十年來,漢字輸入法經歷了一個可以說是「萬碼奔騰」的過程從無到有,從音碼、形碼、形音碼、音形碼到無理碼;從難到易,從簡單到具智慧型的演變過程中,我們如回顧漢字輸入法發展歷程,可以同時窺見個人電腦在中國發展的歷史。
但從最早期台灣朱邦復的倉頡輸入法、到王永民的五筆字型輸入法、大易、行列、部首輸、筆劃、粵語拼音、九方和縱橫輸入法等,筆者一樣也不懂,亦從來不想學,直到現在;因為我堅持中國文字是一種美學,不能被電腦摧毀。
有年朱邦復訪港,記者會上傳媒冠他為中文電腦之父,我即場跌了落地。我隨後問主辦那次活動的公關公司,為什麼朱邦復是中文電腦之父,公關小姐說因為他免費把倉頡輸入法提供給全球華人使用,令電腦中文化!
朱邦復教授的無私我無異議,但我直斥她根本上搞錯了。沒有倉頡輸入法還有更易學的輸入法,相反地更甚者乃是如果倉頡輸入法不是太早出現,便不會累到全球這麼多華人要花這麼大精力因學了倉頡而放棄其他一些更好的選擇。
就如學英字打字,我們用的qwerty鍵盤是James Densmore改良了Christopher Sholes1873年發明的原始鍵盤,直至1936年,另一美國人August Dvorak博士研究出一款以英文串字常用字母頻率來設計排列鍵距離的Dvorak Simplified KeyboardDSK),科學上和實用上這款DSK的確能令初學者更易上手和打得更快,奈何當時人們已習慣了qwerty鍵盤五十年,沒有人願意從新再學。一項科研結晶就此無疾而終,更累得後世人永遠綑綁在這消耗無謂指力的活動而不知。幸好後來發明了電動打字機令按鍵省了不少力,不用說現今的觸摸屏幕把這缺點完全掩蔽。同一道理,可幸現今倉頡輸入法並不是唯一的中文輸入法。
接著我和公關小姐說,朱邦復亦非把電腦中文化,而只是把中文電腦化!她不等及我說下去已藉辭遁走,可能她不把我驅逐離場已是對我十分客氣了。事隔多年,今天我才有機會說出當天還未說完的話:電腦中文化和中文電腦化的區別。
一言以蔽之,電腦是没國家語言之分的,誰個國家的人先發明電腦當然先嵌進自己的語言作為介面(interface),發展至今,Windows 7已有不同國家版本,也只不過是嵌入不同國家文字介面而已,所以說電腦中文化是沒有意義的。。
至於中文電腦化更不是什麼曠世功業。任何文字都是數位代碼,英文也需要上述的ASCII Table資訊交換。每個英文字母需要8個兩位數(bit),例如「A」是0100 0001、「a」是0110 0001、「O」是0100 1111和「0(零)」是0011 0000等這樣簡單。只須把其他國家的非字母文字化作8個兩位數、一組或多組8個兩位數便是所謂的「乜乜語言電腦化」了。中文電腦化也是這樣簡單,所以中文電腦化並非個人的努力,嚴格來說,中國國家標準局才是主角和驅動者。
今天,我依然抗拒林林總總的中文輸入法,我堅持只用手寫板。因為這樣我才覺得自己還在「寫字」,一切什麼輸入法易學又快對我來說都不中用,我要「寫字」,但我不是個打字員,我不是靠把人家的文章一字不漏高速地打進電腦來幹活;我不需要快;我「寫字」因為我要把我的思想記錄下來,而我的思想不是霎時衝動的隨手寫,而是需要經腦袋分析和反覆檢核才寫得出來,還要多次删改和補添,任何輸入法也會干擾我的行文思維,還不計在辦公室內偶然有人大叫「x」字用什麼部首。
當然,有時我寫中文因為我要和不懂英文的對方溝通,但我亦不需要太快,太快是年青人的專利。最可笑的是,來日方長的年輕人分秒必爭,而來日無多上了年紀的人反倒過來嘆慢板,怕忙中有錯。還有,輸入法永遠只是輸入法,別人看的是你輸入後顯示的內容,管你用什麼輸入法。你懷有單手開車另一手高速覆短訊絕技也好,或對著屏幕久久不能輸入一個字也好,如果都是廢話,都是污染的一種。
最後,我已不敢談電腦輸入法怎樣窒礙中國書法延續,但單為了需要輸入中文我們成年人也要被迫重學中文,把每個中文字合理地或不合理地分拆;可憐的中國人,中文象形文字已難學,但為了地緣政治,為了電腦科技,香港的小孩子要學習自己國家同一文字最少三次,將來沒有電腦在旁,他們還可能不懂在紙上寫到正確的字。啊!我的天,簡體字已摧毁了中國文字一次,電腦徹底再來一次又如何!(完)